“在游观中,体现隐匿与探索的时间主题”,《生活》月刊,第180期,2020年11月
采访者:《生活》月刊
《生活》:一开始接到展览的邀请,您的直觉反应和感受是什么?
李青:我的第一反应是必须参加这个展览,这几乎是一件等待已久的事,因为之前没有机会在中国的古典园林中展示作品,而且是我自己很熟悉和喜欢的一个园林。
《生活》:之前对苏州园林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和您的个人经历有何关联吗?
李青:我对苏州园林算是比较熟悉的,虽然我出生在湖州,但我的籍贯是苏州。从小我经常来苏州,苏州老城是我童年对空间的记忆保留得最完整的地方,反而我的家乡湖州由于不断拆旧建新,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放学回家走过的小路,大部分过去的空间都消失了,变成一个陌生而缺乏特点的城区。而在苏州,我外公家所在的大儒巷、边上的平江路,整个苏州老城变化并不太大,可以找到很多童年的记忆。园林也是我从小就去游玩的地方,有一种亲切感。小时候在狮子林的假山里玩耍,在留园看鱼,有很多片段的图像还在脑子里,像蒙太奇一样,构成了一个记忆的迷宫。苏州园林本身就是一个典型的迷宫,有很多分叉的小径、弯曲的连廊、目光可以穿越而走不过去的漏窗、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假山石洞,还有各种样式化的细节,你会迷失在这些细节里,这一点也很像梦境。
《生活》:这次作品的想法由何而来?
李青:这件作品叫“一世纪”(One Century),是我工作室里一扇民国时候的古董门 ,本身差不多上百年了,这个系列和被间隔的观看有关,我觉得挺适合园林里的观看体验的。我在其中的几个窗格上画上了一组建筑的图像,这个玻璃幕墙的建筑其实是我工作室边上正在建造的一座写字楼,楼名叫“望朝”,英文名“One Century”,我就直 接用了这个英文名。图像也直接来自楼盘广告里的效果图,包括颜色, 和这扇门本身形成很大的反差。“一世纪”的名字也很直接,表述了一个时间的概念,我觉得在这个古代园林中用这种方式提起一个时间概 念是一件有意味的事情,同时它们也关于建筑。
《生活》:前往园林看场地,主要考虑的是什么,和预想的有什么不同?最终如何决定作品的形态和呈现方式?
李青:这件作品需要放在一个室内环境,后来摆在了沧浪亭中最大的厅堂明道堂,我希望作品在自然光中呈现,所以靠近窗口,尽量和建筑本身有对话关系。和预想不同的是现场原有的摆设比较多,家具、盆栽和原有的装饰物,非常日常化,也是一种特别的感觉。
《生活》:我发现窗与观看,这个始终存在于您创作脉络中,与园林有着浑然天成的关联。
李青:是,这其中有很多相关的东西,这也是我对园林感兴趣的原因。
《生活》:怎样看苏州园林的精神性 / 哲学性?
李青:苏州园林是私家园林,最能体现古代文人满足自我的意趣,但它是一种繁华都市中的归隐,所以我觉得其实是很圆滑的一种状态,一种世俗和隐逸之间的平衡。作为对一个家宅的终极想象,它一般分成住宅和花园两个部分,当然两者可以有交融。它的艺术价值主要还是在造园上,是天地四时的自然秩序在人工设计后的产物,是微缩的世界,也可以把它说成一种天人合一的哲学,但总的来说。中国哲学重在人伦社会,而对宇宙的观照主要在审美层面作为一种补充,也作为一种解压,特别是在文人士大夫那里,社会关系和有限人生的两方面压力,都需要一种化解,于是通过一座小小的园林和迷宫,映照出无限的空间和时间体验,在一种游观中获得一种超然物外的忘我之境,而且这些古代文人接受的文学和书法的训练,使他们对造型和意境的 理解都达到一种高度,这也是打造出一种极致家宅的基础。
《生活》:“无语看波澜”出自《水调歌头 ( 沧浪亭) 》,您怎么理解苏舜钦的这句词,还有它描写的所谓“心态淡然地看待世事纷扰”?
李青: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对世俗压力的化解 。“ 无语 ”就是忘记世俗的逻辑,“看波澜”就是对自然形式的直观,每一个波浪每时每刻都有 一种绝无仅有的形式,这是通过感官对无限变化的观照,获得一种心智层面的愉悦。所以对园林的迷思实际上也是非常斥诸感官的,是通过形式的营造来介入人的心智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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