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精确的情景预设和精湛的绘画技巧,李青的油画和装置作品唤起了观众与作品之间的互动,将二维平面的绘画推向新的媒介实验。
“李青:绘画有埋伏”,《Vision青年视觉》,131期,2013年8月号,162页-169页
文:周逸
我喜欢看李青的画,从2006年北京 F2 画廊举办的李青个展“大家来找茬”开始,那个展览让我记住了一个名字“李青”,我当时不知道李青是谁,长什么样?只知道他是个很年轻的艺术家。那一年李青还是中国美院油画系研究生,25岁。
喜欢李青的画,是因为我在他的画里找到了一种平实的趣味感。李青的画不需去仰视或揣测,和很多人一样,我喜欢在他名为《大家来找茬》的画上主动去“找茬”,不亦乐乎。艺术ー直是少数人的游戏,艺术家是游戏的操盘手,而我们只是观众,连参与进去玩一盘的机会都没有,因此艺术保留着一种天然与观众的距离,锁定了观看与被观看的位置。但李青打破了这一距离,他借用大家都玩过的“找茬游戏”,把游戏的场景放到画布上,巧妙预设“不同”,让每一个看到他画的人都跳进他的绘画游戏里。后来,他又创作了《互毁而同一的像》系列,还有让人印象深刻的《乒乓球》系列李青沿着“绘画实验”的线索,用各种方式引发观众对“绘画中发生了什么”的提问。很快李青火起来了,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包括策展人、画廊等,李青接下来的几年里在北京、上海、西班牙等多家美术馆举办了个展。
在此期间,我和李青没有正面交谈过,也没有所谓正式的采访。直到第55届成尼斯双年展上,吕澎策划的《历史之路》平行展上,我看到了李青的新作《街头霸王之历史街区》,是他专门为这次展览创作的,他借用电子游戏“街头霸王”中最新版本的中国街头场景,将一同参加《历史之路》这个展览的另外19个艺术家画入他的画中,以回应他对中国艺术家1993年第一次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以来,中国当代艺术的20年。李青的这张画引起了艺术家的纷纷讨论,引发了艺术家们与他的画之门的互动,多么聪明的李青啊!遗憾的是,我和李青又在成尼斯擦肩而过。回到北京,我主动联系李青 他在杭州。经过精心的预设,一个午后我们在北京的一家咖啡馆里碰面了,咖啡馆播放着有点响亮的欧美金曲,李青的声音稍显低沉,看上去没有他的微信头像里那么粗犷野蛮,甚至有些微微的羞涩。我们聊的很多,谈他对现成二手图像的借用、他如何巧妙借用各种场景、他绘画中的波普思潮,最后落脚一个根本问题:如何斌予传统的绘画新的当代性,如何让绘画突破传统被观看的状态?
李青不属于感性的画家,他是理性的、智慧的有埋伏的。李青算是“杭州画派”,81年的他,生于杭州湖州,学习于中国美院油画系,现依然工作生活于杭州。李青说“杭州是个很安逸的地方”,就是这种安逸,使得身为艺术家的他多了份思考的空间,和对绘画更多可能性的实验。
“李青:绘画有埋伏”,《Vision青年视觉》,131期,2013年8月号,162页-169页
文:周逸
VISION与艺术家李青的对话
VISION:去威尼斯的时候,遇见几个艺术家都在谈论你的那张画《街头霸王之历史卫区》把进画静密看:准最传神,谁最有范,艺术家们乐在其中。我想知道你画这些艺术家的时候是怎样一个基调?
李青:他们的照片都是从网上杂志上找来的,我不是客观去描摹他们每一个人,而是根据画面的需要,让他们的人物形象为我所用,到我的故事情境中来,就像角色扮演一样。也会考虑到一些形象问题,比如展览里的两位女艺术家崔岫闻和陈曦,给她们临时安排了角色,其他男艺术家则主要根据长相特征来安排角色、道具。
VISION:王广义的画得最像!
李青:对,王广义比较有范儿,拿着雪茄坐着,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看着眼前的格斗,是这样一种感党。刘炜长得比较坏,所以给他安排了拿扇子、玩世不恭的角色。
VISION:崔岫闻挺满意自己的形象的,在展览现场,其他艺术家们的反应呢?
李青:王广义特别喜欢自己的形象,他觉得很正面。
VISION:参加《历史之路》的艺术家都是国内一线艺术家,而你是唯ー一个80后艺术家,当你知道自己将要和这些人参展的时候,你是怎样一种考虑?
李青:“混在”这个展览里,我算是年轻的吧(笑),其他的参展艺术家都是我的前辈。受邀参展是去年年底的事情,吕老师做《历史之路》这个展览,把中国当代艺术二十年放在威尼斯这个国际当代艺术中心的现场和语境中,本身就存在一种碰撞、交流,甚至是交流的误差、误读。我想通过这件作品,从年轻人的角度,以一种游戏化的姿态,对这个展览进行一个阐述、注解、介入。我把前辈艺术家的形象和以往的代表作品放到画面当中,也和他们现场的作品形成互动。
VISION:你是怎么选择这些艺术家的代表作的,选择的出发点是什么?
李青:一方面要是这些艺术家的代表作,另一方面也要看作品适合不适合放在这个场景里,我挑选的王广义的作品是《东风金龙》,将一辆汽车放进小巷很有意思,金龙这个符号与我制造的中国式场景也比较吻合,还有周春芽、展望的石头,把刘晓东画的白胖子安排成卖烤肉的,都很适合这个游戏场景。
VISION:这个游戏场景很有意思,是你自己造出来的吗?
李青:等于我是借用了游戏场景,因为小时候我对格斗游戏比较熟悉,有一次很偶然地找到了这个游戏最新的版本,是关于中国的场景,做得非常好玩,前面是破破烂烂的各种铺子、店面,后面隐约是东方明珠的背景,把古代的街区和现代的建筑用荒诞、戏谑的方式结合起来。这个游戏是老外设计的,满足了他们对中国一种特殊的想象力。在我看来,这个场景把《历史之路》这个展览拿到威尼斯去展这个语境特别吻合,都关联到现实的中国、西方人眼中的中国以及中国艺术家与中国现实和西方语境的双面交锋。
“李青:绘画有埋伏”,《Vision青年视觉》,131期,2013年8月号,162页-169页
文:周逸
VISION:从构思、创作到完成花了多少时间?
李青:三个月左右,搜集素材和草图用了两个月时间,画了一个多月。
VISION:这件作品可以说融合了你最擅长的几种语言,包括造景、描摹人物、角色扮演?
李青:对的,这件作品用到了之前系列里的一些元素,比如大画里面有小画、图像的并置,方力钧的正脸与他画的后脑勺并置,刘小东的形象和他画中的形象的并置,还有隋建国的头像放置在他的雕塑作品上,作品与艺术家本身产生了一个对照。
VISION:这种对照很有趣味,大家都说你具有游戏精神。我觉得你是直在给绘画的二维平面寻找一个新的出口,是这样吗?
李青:是的。其实从一开始创作的时候,就试图在绘画上做一些突破,绘画在这个图像泛滥的时代是很容易被忽视的,有很多人说绘画已经死亡,绘画的空间已经没有了。
VISION:绘画怎样能突破静止地被观看的局面,传统的二维平面如何得到延展?
李青:我一直在思考绘画的一些基本问题,觉得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的。我比较强调绘画与其它形式的结合,它可以是一个开放的媒介,可以变成空间中的材料、行为当中的材料,也可以成为互动发生的材料。具体来说,我最早的“找茬”系列就是互动游戏的概念,可以让观众参与进来,效果也达到了。观众在看画面的时候非常主动地去找不同,找的过程中自然会带出一些思考。这些都是一个非常开放的状态,我没有给出一个很明确的答案,观众去猜测、想象也好,甚至连缀出一个故事也好,都是我期待的。
VISION:这种游戏的方式很吸引人,但图像本身也很重要。怎祥的图像オ能引起人们的兴趣,进而去互动?
李青:我画的画面都是可以分享的图像,识别度很高,大家都很熟悉。比如有些图像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有关,冰箱啊、衣服啊都是消费品,或者广告类图像,新闻图片,对这些图像大家有共同的经验可以分享。我在设计不同的时候尽量藏了一些伏笔,设计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地方。之前的设计和之后观众的反应,这个过程非常有意思。如果说《找茬》是设置细节,《互毁而同一的像》是更宏观的,两个图像之间的对比强度更大。
VISION:《找茬》是“是什么”的问题,《互毁而同一的像》是“发生了什么”的问题,《互毁而同一的像》是“发生了什么”。
李青:对,《互毁而同一的像》有行为的成分在里面,也是对绘画媒介的一种拓展。我最近做的也是绘画和装置的结合,绘画的叠加、并置。
VISION:那之前的《窗户》系列,是在尝试互动装置的做法吗?
李青:“窗户”一直是关于绘画再现的一种隐喻,其实绘画永远像一面窗户,人们面对它进入另一个空间,这是人们对于绘画比较传统的看法。当我把一个真实的窗户放在你面前的时候,绘画本身变得虚拟了,再现的观念被突破了。这也回到了关于绘画本体的思考。其实,我的创作一直围绕着绘画的一些基本问题,生出了一些新的可能性。
VISION:所以,从《找茬》开始,你一直沿着这条创作线索在往前走?
李青:也不是一条单一的线索,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很多的旁友,有时候往旁支走得远了些,再绕回来。
VISION:回到刚オ图像的问题,你的图像素材的来源是什么?
李青:来源很多,获得来源的途径也比较多,有网络,有自己拍的照片,也有来自书籍,我自己有个很庞大的资料库,下面有分门别类的文件夹。
VISION:哪些素材会被你放进资料库?
李青:我比较关注人物,历史人物、为人熟知的人物,还有建筑、塔啊,我搜集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我们在观看一个图像时,比如橱窗、纪念碑、博物馆等,其实这些图像都有各自的视觉逻辑在里面,观众在看的时候是自由的,但其实是被控制的,是被知识和权利系统控制的。
VISION:所以,你的绘画中隐含了一种波普精神,有没有?
李青:是,有点波普,我的作品里使用了很多现成图像。一开始在学校的时候,有的老师说我们不要使用廉价的现成图像,但我就对二手的、现成图像比较感兴趣,觉得都可以用,可能这就是波普精神——只要发生了,就可以为我所用,而且这些图像更能反应我们现在的社会现状。作品应该具有一些公众性,可以产生碰撞,反而,我不太希望呈现私密的状态。
VISION:你还是个造景高手,无论是绘画还是装置,你都喜欢在作品里寻找一种场景感,看到你作品的人,也能立马进入你的场景里。是这样吗?
李青:绘回中的场景感从古代开始就是画家比较关注的。我选用的场景很多是现成的,不是我自己创造的,我曾经也是这个场景的消费者,被这个场景影响过,获得过一些体验,我就把这种体验挪用过来了,经过了自己的小动作、小篡改。这种场景就像橱窗,是一种展示的方式。
VISION:《草原牧歌》和《西湖夜船》是你最新的作品吗?与你之前的系列似乎有些不同?
李青:这是最新的两件作品,算是一个阶段的实验。
VISION:是你画景的实验吗?
李青:不算是画景,我没有画过纯粹的自然风光,《西湖夜船》其实是一个人造的风景,“牧歌”也是与人有关的。这两件作品,其实是画了照片里的一个切面,横截面,照片和画一起展示出来。
VISION:照片和画一起构成了一件作品?
李青:对对对,其实是在展示这个过程。
VISION:徐钢把你和大卫・霍克尼进行了比较。你个人怎么看这种比较?
李青:说到根本,是有一个相似的关注点,倒没有很直接的相似处。霍克尼的照片拼贴是把自然的观看,变成一种技术性的观看,我有时候也会关注这个问题。
VISION:所以,你是思索型的艺术家?
李青:思索是停不下来的。我是科研型的,搞实验的(笑)。
VISION:对每个艺术家来说,在学习、吸收、再创作的过程中,都会多多少少受到某些人的影响,并有意无意地模仿,你也是这样吗?
李青:肯定有过,受影响是难免的,但我现在学会回避了。看了太多是要警惕的。
VISION:你如何看待市场对艺术家的影响?
李青:市场不是艺术家主要考虑的,市场有盲目性和偏差,市场价值和艺术价值是不能完全对等的。
VISION:但也不能拒绝市场?
李青:对的。我主要从事的是绘画,绘画是很容易被市场接受的,相比于装置、影像艺术家,我觉得已经很好的,对市场没有更多的欲望了。
“李青:绘画有埋伏”,《Vision青年视觉》,131期,2013年8月号,162页-169页
文:周逸
2002 年的时候,正在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就学的李青 开始尝试以一种大胆的方式来表达他对艺术的最为初始的理解:创造与众不同的图像范式并将这种图像范式里融入深沉的悲剧色彩。这是年轻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第一次交锋……在《大家来找茬》中,李青关于经验与超验、形式与观念、游戏与规则之间的对立性图像制造已经走向稳定与成熟。这也标志着他个人的艺术观念已经扎根在他以后的相关艺术创作过程中……当玩世现实主义和政治波普衍生出大量让人疲倦的艺术现象的时候,李青小心地避开了两个很容易掉入的陷阱:符号化与绘画性。他选择人们熟悉的符号,但是,他不去生产它们;他表现出对绘画偶然性与技术的控制能力……————吕澎《智性绘画及其观念·李青的绘画艺术》
第一眼看上去,李青的“空中冲撞”看起来像是用探索视觉语言的方式进行的简单绘画练习。但是仔细看过这个系列的全部作品之后,人们就会被这位年轻艺术家所呈现的那些图像的平凡普通所打动:假山石与火箭,喷气飞机与蘑菇云,纪念碑和群山以及简单的几何图形。———— © 2008 迈涯・科夫斯卡娅版权所有。Maya Kovskaya。All Rights Reserved.(毛卫东译)
李青是杭州中国美术学院的高材生,他的学院训练反映在技艺和理论的互动反思。不甘于绘画既定的趣味,也不囿于理论的版图,转而在思辩与视觉语言的落差中打开悬疑和玄想的窗户。李青的思辩角度受惠于西洋画论中对绘画“再现”与理想典型的思考,对学院的写实训练正好起到实践考察的功效。————张颂仁 《笔触的观察方式》
从“未来考古学”开始真正地进入公众的视线,直到成为年轻一代里备受目的代表,李青只用了短短的三年时光……自从摄影被发明和现代主义运动以来,对于架上绘画来说,变革的标志就在于观念性的内置,“怎么画”比“画什么”更加地成为了困扰和激励每位艺术家的问题。即使是在极为关注绘画语言和技巧的那一类艺术家那里,观念仍然起着重大的作用,只是对他们而言,观念显得内敛,或者说被隐藏得格外高明。也许,完美的当代绘画就是观念与语言的真正结合。从李青身上我们仿佛看到了这种结合的可能,在强烈的观念性之外,他的绘画语言显得格外清新,全无学院式对于细节的纠缠不休,而细节宛然在目;他具备了一位杰出艺术家的素质。————朱朱《重影》
李青是一位对隐含在语言形式与叙事结构中微妙的心理氛围有惊人领悟的艺术家。早在2005年,还在读硕士的李青就找到了后来让他一举成名的独特结构形式……从看似简单的游戏结构中衍生出来的复杂观念使李青的芝术具有明显的智性特征,他也很快被视为新一代智性绘画的重要代表人物。————方志凌《隐匿的诗意——关于李青的“飘零”》
此网站所有版权归李青工作室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