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努斯的界面

外滩艺术中心,上海

2023年5月4日至8月6日

对于当代人而言,“窗户”并不是某种陌生之物,但也或许是由于过于熟悉,使得我们会在李青的画前感到些许困惑。这种困惑来自于对观者日常空间经验的挑动与更新,使得最熟悉的寻常物件自身成为了问题的发生之地。


 

“雅努斯的界面” 展览现场,外滩艺术中心,上海

 

 

“雅努斯的界面” 展览现场,外滩艺术中心,上海

 

 

“雅努斯的界面” 展览现场,外滩艺术中心,上海

 

 

“雅努斯的界面” 展览现场,外滩艺术中心,上海

 

策展人:

祝羽捷

 

展期:2023年5月4日-8月6日

 

艺术家:

 

丁世伟、李青、林科、刘建华、佩恩恩、谭永勍、袁可如、周蓬岸

 

一种空间的诗学

文 乔泓凯

 

对于当代人而言,“窗户”并不是某种陌生之物,但也或许是由于过于熟悉,使得我们会在李青的画前感到些许困惑。这种困惑来自于对观者日常空间经验的挑动与更新,使得最熟悉的寻常物件自身成为了问题的发生之地。

 

在观看李青的作品时,观者似乎难以决断自己究竟是身处“窗内”还是身处“窗外”,抽象的窗格强势地隔开了观者与画面中具有相对稳定的意义结构的图像性内容,正如李青所说,“窗格在画的前面,存在感很强势,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形式感和抽象性。”这既是一种观看的辩证,又是一种空间的诗学。

 

01 阿尔贝蒂之窗

Alberti's Window

 

在本次展览中的作品《在云端》与《女人与海》中,窗格内的线条被加深,从而构成了近似于立方体透视图的几何样式,在某种意义上,这些图式是视觉格式塔的等价物——其介于平面与深度的两可之间,是否将之把握为立体图式完全系于观者自身的统觉(Apperception)。

 

这种辩证性挑逗着观者的视觉,并使得绘画媒介自身在观者对画面文本进行识读之前得到了凸显,从而具备了强烈的张力。

 

在阿尔贝蒂(Alberti)著名的《论绘画》(De pictura)中,阿尔贝蒂详细地探讨了画家如何按照严格的比例关系在画面上构建空间幻觉,画面成为了一扇视觉之窗,“(绘画的)空间透视并非仅仅是指孤立的物体以透视收缩的方式呈现,而是指整个画面被转化为一个‘窗户’。”[1]

 

据此而言,李青的窗格系列绘画无疑构成了他对绘画本体论的某种思考,阿尔贝蒂的透视之窗被转化为了观者眼前物质性的实体之窗。

 

格林伯格(Greenberg)在《现代主义绘画》(Modernism Painting)将整个现代主义绘画的历史概括为向“平面性”的一种回归,但李青的作品显然并不能被简单地归为平面的抑或是非平面的,物质性的窗格作为一种“界面”,使画面被阅读的时刻被持续地延宕,从而在媒介、深度、视觉诸范畴之间创设了复杂的辩证模式。

 

02 凝视的逻辑

The Logic of the Gaze

 

在李青的工作室中,堆放着从各处收集的形式各异的窗框,早年间,人们总是能在各个拆迁工地发现一位对旧窗户情有独钟的艺术家的身影。

 

窗户是当代都市视觉经验的重要内容,对于室内的人而言,窗户构成了他(她)接触外部空间的数据端口,对于室外的人而言,窗户则是他(她)窥视、想象、入侵私人空间的通道,凝视与被凝视的逻辑转换在同一扇窗户上昼夜不停地发生。

 

在李青的作品《邻窗·双子灯塔酒店》中,一位女郎斜倚在一片粉色营造的暧昧的游泳池面,凝望着带有强烈都市化特征的、如同两座世俗巴别塔的双子灯塔酒店——但她全然不知画前的观众也正在(透过窗户)凝视着她。

 

福柯(Foucault)提醒我们,视觉机器的目光与其背后的权力机制之间具有密切的联系,而画面中的“灯塔”则唤起了一种理想主义的诗意情绪,李青曾说,“我们在遥望灯塔的时候,总是在想象远方与彼岸……一开始想到要去画灯塔,就是觉得它表现了当代人的一种心理,我们总想用理性构建远方的乌托邦世界。”

 

李青用他的作品辐合了凝视逻辑、消费主义与乌托邦,窗户成为了真正的“雅努斯式”界面,从而构成了空间诗学与视觉政治之间的复杂辩证。

 

03 拱廊街与空间的诗学

The Poetics of the Arcades and the Space

 

巴什拉(Bachelard)曾在《空间的诗学》(La Poétique de l'Espace)中讨论了当代都市空间个体的情感现象学,在巴什拉看来,封闭、扁平化的都市住宅内部同时隐喻着私人空间的个体化孤独。

 

在李青的《孤独图书馆》中我们也将遭遇此种情绪,这种“框型画”是李青于2021年左右开始创作的一个系列,而其背后同样隐藏着“窗格”的基本逻辑。

 

在这件作品中,消费主义的漫画式的背景前赫然伫立着一座孤独图书馆的画中画,从而使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忧郁与深层次的孤独。

 

在巴什拉看来,屋顶构成了某种阿波罗式的象征物,地窖则相对地指示着暗面的非理性,而在都市生活中,这种垂直结构发生了坍塌——存在空间被压缩为了公寓式的扁平空间,这同时意味着当代人精神状况逐渐趋于水平。

 

在这一过程中,“窗户“对空间感知的构成性作用得到了强化,窗外的景观指涉了另一个平行或相交的时空,并构成了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分野。

 

在另一件作品《空间站与拱廊街》中,一位摩登女郎侧坐于拱廊街前,旁侧的窗口中则呈现着光怪陆离的空间站景象。

 

“拱廊街”原是本雅明于1927着手写作的《拱廊街计划》(Das Passagen-Werk)的核心意象,隐喻着一种迷梦式的现代都市空间,以及与之相应的漫游式的体验,画面中的女郎则构成了此种体验中的一个欲望符号,“(游荡者)漫无目的地,同时又似乎是无声无息地……在刚刚建成的拱廊街道(arcades)中行走……漫游就成为一种阅读城市文本的方式,一种发现那些嵌入城市分层构造中的社会意义的踪迹的方法。”[2]

 

与拱廊街迷离的暖黄灯光相对,作品中另一则空间站则稍显冷漠,从城市的漫游到宇宙的漫游,这恐怕是一种独属于21世纪的蒙太奇。

 

李青无疑是一位敏锐的、本雅明式的都市游荡者,李青痴迷于凝固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印记的建筑景观,不论是具有时代感的老建筑,抑或是消费主义社会的网红建筑,都蕴含其独特的空间诗学。

 

“窗户”作为建筑的遗存和碎片,承载了逝去的时间,也同时意味着时空的转换界面与可读性的空间文本,并营建了一种错位的时空体验与一座记忆、情感的迷宫。

 

或许对于当代生活中单子式的个体而言,我们仍会想对莱布尼茨“单子没有窗户”的论断进行一种自嘲般的断章取义。

 

 

[1] Erwin Panofsky. Perspective as Symbolic Form, trans. Christopher S. Wood, New York: Zone Books, 1991. P.27.
[2] 德波拉·史蒂文森:《城市与城市文化》(媒介与文化译丛),李东航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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